阿福从郭家退休了,拿了一笔可观的犒赏。在别人看来,郭松林一死,郭老爷与二房亲近了,把希望寄托在二太太所生的第三子郭发身上。大太太郭刘氏向来讨厌阿福,还将郭松林之死多多少少迁怒于阿福,因为郭老爷经常疑神疑鬼,而阿福呢,往往迁就郭老爷那些歇斯底里的念头,没有把郭松林的起居饮食照顾周到,就拿郭松林死的那天来说,阿福竟然禀承郭老爷的旨意,去南山会狗屁道士,去了一整天。
阿福坐在自家院子的树荫下,表面上装作失意,以配合老婆的驴脸子,心里却又惬意又自得。在阿福看来,郭老爷就是受尽了狂妄之徒的蛊惑,倒过来,又处心积虑蛊地惑别人,简直不可理喻。本来,自己暗中以为,郭发是自己的儿子呢,与郭家多少还有些牵挂,原来何士宗才是亲爹,才是死也放不下的那个正主儿,何士宗会阴阳之术又相貌堂堂,难怪哩,可是把阿福的负罪感解脱了不少。那时二太太可怜呀,没有一子半女的,在郭家的处境好不尴尬,阿福就是应了她的要求拯救她么,硬着头皮授"种"么,羞愧羞愧羞愧,但愿何士宗死了闭上了眼。现在,二太太与那何林宗,恐怕又在眉来眼去了,那些人上档次有境界,不为世俗牵绊,还不被乱世阻吓,只有阿福龌龊,为了薪水不低,才含垢忍辱了那n回,如今离开郭家,也算明哲保身的,哪会有什么眷恋。
阿福在想:我就是一头猪,这辈子不能出人头地也罢,注定也不会发生海枯石烂般的婚外情了,那种"山无棱,天地合,才敢与君绝"的爱情呀,此生无缘如愿了。哎,我阿福就是一头麻木不仁的公猪。想当年,初到郭府为奴,郭刘氏要了自己的童贞,那时幼稚,懵懂无知,自己尤悲尤喜;十年后,郭刘氏尚有姿色,要了他第二次,却在月底,莫须有地扣了他两块工钱,他应该很气愤的,却是只生了一小会儿闷气;二十年后,郭刘氏人老珠黄了,要了他第三次,他心里可怜郭刘氏,可怜她被另二位夫人争了风儿去,谁料月底,郭刘氏又以莫须有扣了自己两块薪水,这一回,阿福该把郭刘氏恨得入骨了吧,却是,只恨她恨了一个钟头儿。哎,我阿福就是贱。再一次,郭刘氏巴结一个官老爷的老娘,那老娘比郭刘氏还老皱纹还多,郭刘氏支使阿福陪宿了那老娘一夜,到月底,又扣了阿福两块,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,可是,阿福也只是羞恼了那么一小会儿。阿福心想,我上辈子是不是就是一头公猪呢,反正,这一辈子在心里丢人,丢的也是上一辈子的人。阿福想着就睡着了,打起了鼾。
阿福老婆看不惯阿福亨受清闲,把阿福踢醒了,又发脾气发牢骚了。阿福就离开了家,去孙自良家里听评书,却见孙家大院里卸满了粮食,长工短工,正把小麦玉米忙着入仓。阿福说:"你忙啊,我不打扰了。"孙自良却拉住了阿福,说:"下人忙,咱忙啥哩。来来来,陪我喝茶。"
阿福:"没听说你外出,咋搞回这多粮食。"孙自良:"不用瞒你,咱在荒北有货,寄售的,和经纪人有约定,达到了咱想要的价位卖出多少,经纪人打了电报,我说,别汇钱了,折换粮食送来。"阿福:"存粮多了,借呀放呀的,有利息生呢。"孙自良:"这事呀,有我爹干着呢,还不一样呀。"阿福:"你爹,还把粮食换生货呢,也是你授意的?"孙自良:"我想作别的买卖,还有啥买卖可做呢。"
阿福:"吴新田不和关中交恶,秦岭南北的生意往来,就不会这般冷清。"孙自良:"大多数人胆小,胆大者何所顾忌,你看,刘玉林的财路断了么?"阿福:"就怕他贪心不足、利令智昏,眼望着刘玉林行差踏错了。"孙自良:"不要说触霉头话儿,刘玉林比他堂兄刘孟有头脑。"阿福:"你听说过士林双修么,都有纵横捭阖、经天纬地之才,自称吴新田门客的,这几天是刘玉林的座上之宾哩。"
孙自良说:"我早上打马去县城,为了发个及时电报。我可看见,白胡子老道的人头悬挂在城垛之上,有布告,不知什么人得了二百银元的悬赏。白胡子老道是双煞之一吧。"阿福怔怔地说:"士林双修胡子眉毛一样,发型大不一样,你没有看走眼儿吧。"孙自良:"何士宗到我家来过,我怎能认错。不知何时悬赏通辑他的,不是在他死之后吧,我以为山上夹死的一个人象他,就当是他。谁得了二百银元的便宜呀。"
阿福到山上烧香,特地绕到石缝嘴儿去看,见何士宗还在那里夹着,头还在,发型是唯一的道士发型,双修唯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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