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台山峰峦起伏云雾缭绕，行于山间，林木疏落而尤以灌木为多，山谷荒草遍地，峭壁怪石嶙峋，溪水清幽在谷中辗转徘徊，似流非流，在山梁上行走隔着几道山脊还见一线瀑布悬于更高峻的远峰之上。
冯有梦说：＂进山得见的那个破败寺庙，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。这里的山都不是名山，古刹也不见于经传，土地贫瘠含沙糅石，你瞧，树不成林开荒极少。山前那寺庙有过几十亩山地现在也撂荒了。＂
李朴：＂那个寺庙没用了？＂
冯有梦：＂从前山下有个无赖，四十多岁时自己给自己剃度了，领着几个地痞强取豪夺占居了寺庙，在寺亩的田里种大烟。当地乡绅在暗中支持这等胡作非为。我几个太师父、师父和几个师叔，一起离开了去更深更高的山中另建寺院了。有一天，那寺庙里男男女女十几口全被杀死了，那寺庙成了不祥之所就荒废了。＂
李朴惊讶道：＂你杀的？＂冯有梦笑道：＂不是。＂
冯有梦：＂不知何人所为，肯定是大烟惹的祸。先说种烟，烟田多了粮食就出产少了，烟土便宜的时候粮食贵了，这里面有个平衡关系，如果强行让所有的田地都种大烟，反倒有不少农户会偷着种粮呢，这还用怀疑么。开放烟禁的时候，大多数穷人也不拿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种烟哩，但是，大片良田都集中在地主富豪的手里，穷人租地主的地种什么呢？往往自己不能做主的，因为地租是以种大烟的收益而论的。穷人种出的烟土只能让地主富豪来收购，土豪们联合起来一再压低价格，要想多卖一些钱可以卖给土匪呀，如果土匪也压价还有一个选择：自家出人当土匪去。你懂的。为了把大烟卖得更远更划算，烟农也有联合起来武装起来贩卖的。那寺庙的血光之灾，背后的利益冲突还能和什么有关呢。＂
李朴：＂现在打土匪马立川，我看也和大烟有关，马立川控制了太多的走私渠道。关中的大烟在当地只有杨树镇的五成价钱都不到，难怪有人愿意到边关种烟呢。在山里建立寺院要花费不少钱吧。＂
冯有梦：＂自力更生么，我做杀手挣了钱，也倒贩粮食。＂
李朴：＂佛爷默许你杀人了？＂
冯有梦：＂我是入世者，佛爷圆融。我倒贩粮食不赔钱就是赚了，几窑洞的存粮，每年把陈粮粜了把新粮来纳，我这样也是修行哩，师祖说的。＂
李朴：＂就能有几窑洞？＂
冯有梦：＂你藏钱的方式是埋起来，我藏钱的方式是转化成笨重的粮食。各有其道。＂
寺院在半山峰，绕石阶而上，道边或有梯田，田中麦苗成行成列。白墙灰瓦，绕墙处植有青松翠柏，一汪泉水还透过墙洞沿着石子铺底的渠儿流淌，木门铁钮，冯有梦开门进去，一条狗儿在冯有梦身前身后来回跳蹿显示亲昵。
李朴看到僧人七八个，就有三个眉须皆白的老者，冯有梦的师父也有五十岁了，几位师叔还算年轻。僧人们都到殿前廊下迎接，见到冯有梦都有些不矜持了，个个眉开眼笑。李朴随冯有梦行礼，冯有梦介绍李朴说：＂方丈爷，我招来的俗家弟子，姓李名朴，十八周岁，看我那位师叔想认个徒弟。＂
冯有梦带来了书藉和盐，留下李朴在殿内和长辈对话，自己到外面与狗玩耍。
李朴认了二师叔为师父。李朴从小习武，流浪之后日渐荒疏，如今重拾旧岁，一经调教天资显露得惊人。冯有梦教导李朴射箭。一个月过去了，山中下了小雪。
扫雪之后，冯有梦扛了一杆枪，枪用麻布裹着，李朴背着弓箭因去狩猎心中急切，不以冯有梦所扛之物为意。到了山中荒野，冯有梦将长枪显露，李朴大吃一惊，冯有梦笑说：＂刀枪一样，都是用来自卫的。今天开始教你射击。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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